缙云丨尹君:后街

来源:江南体育综合全站入口    发布时间:2023-07-23 04:42:13

  现在,我要去的是后街,名字很老离我也很远。她老得像一位被岁月磨光了牙齿的老人,横卧在官渡河畔,远得也似乎没有了烟火气,只有一束若隐若现的光,供我回忆与仰视。

  后街是相对前街而言的,那时还没有具体的街名,人们便将这两条街道分别叫做前街和后街,以示区分。两街之间被背靠背上百户人家隔离着,中间又被一个叫做园门的巷子贯通着。前街是商业中心,人气要旺一些,各家每早一起床便卸下门板当货摊,上面摆满了针头麻线、瓜子花生和一些生活小用品,有没有人买货是次要的,那是一种寄托、一份希冀。后街是单位聚集地,也是我们的乐园。供销社、邮电局、区公所、电影院、蚕茧站、铁屋、粮站等单位从上至下占去了后街的半壁江山,小医院在后街入口处的路那边。

  说到供销社,我想起了毕飞宇在《玉秀》中描写的画面:每天早上玉秀都要到菜市场买菜。买完了,并不着急回去,而是要利用这一段空闲逛一逛。主要是逛一逛供销社。说起来供销社可能是玉秀最喜欢的地方了。以往进镇,玉秀每一次都要在供销社逗留半天,并不买什么。事实上,供销社是一个很不错的歇脚处,供销社可能还是一个很不错的观光场所。

  这画面也勾起了我去供销社看画本儿的记忆。我家到供销社大约五十米远,我喜欢和一个叫黑娃的小伙伴一起去供销社,因为他的胆子比我大,他敢大声对着那个漂亮的女售货员说想看哪本画本儿。

  偌大的供销社里有几个专门卖画本儿、钢笔、字典、墨水等东西的玻璃柜台。《杨志卖刀》《鸡毛信》《渡江侦察记》《铁道游击队》《地雷战》《红日》等五颜六色的画本儿一本挨着一本整齐摆放在柜台里,很好看也很耀眼。有一次,我独自来到柜台前,目光紧盯在那本《少年岳云》的画本儿上,我被封面上那个骑着白马、拿着铜锤把金兵打得屁滚尿流的少年英雄形象深深吸引。我几次走开又几次回来。

  那个漂亮的女售货员或许看出了我的心事,破天荒把这本画本儿递到我的手上时,对我说,不准让黑娃知道。我做了个拉钩的动作,她朝我点了点头,一副很开心的样子。

  若干年过去了,供销社那两排门对门的大瓦房还在,只是早已分成了若干个单独门市被个人所购买,依旧卖着锅碗瓢盆、日用百货。也是若干年后,我才知道那个漂亮的女售货员是黑娃的远房表姐。

  我想我当年应该跟玉秀一样,也有过想去供销社当售货员的渴望。现在看来,这个梦想是无法实现了。

  区公所在我家斜对面,走进区公所那扇高大的铁门,一排低矮的房子掩映在几棵高大的杨柳树后面,公安特派员王良香的寝室兼办公室就在这排房子的最东头,那时老街上还没有派出所,他一个人维护着整个小镇的治安。

  特派员当时应该有四十几岁了,中等个头,身材粗壮,头戴一顶褪了色的黄色军帽,肩挎一把“盒子炮”,像电影中的区队长,前后街漫无目的的游走,见了谁都爱乐呵呵地聊几句,人来疯,自来熟。我父亲当时也在区公所工作,父亲常说,这个心宽体胖的王胖子,从未见过他有发愁的时候。一个长相凶巴巴的特派员怎么取一个女人的名字?还是一个胖女人,哈哈……我们小孩时常在背地里这样笑话他,我们也只能在背地里笑话他,虽有父亲这层关系,我们也不敢上前去亲近他,他身上有枪。

  有一天下午,很多人朝着区公所大院跑去,我也去了,钻进人群才看见一棵杨柳树下跪着一个人,他双手的大拇指被一根细细的铁丝绑在了一起。有人说这个人是强盗,刚被特派员逮着了。话音刚落,便看见特派员扒开拥挤的人群,上去就给了那个强盗两耳光,毫不心慈手软。浑身发抖的强盗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特派员,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,像一条蜈蚣在蠕动。特派员一改往日的亲近与随和,低头狠狠盯着强盗的眼,目光如炬。对峙一阵后,强盗低声说,我把偷来的腊肉藏在家中的苕窖里了。

  又有人说,看似嘻嘻哈哈、大大咧咧的特派员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,那些贼娃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。

  听得出,这口气充满对特派员的敬重与肯定。我们小孩对他更是多了一份惧怕,哪家小孩不晓事地哭闹得再厉害,只要有人对他说特派员来了,这个小孩便马上止住了哭声,变得冰封哑静。

  邮电局和我家门对门,介于供销社和区公所之间,我的脚步在记忆里穿行,五大步,或许七大步就可以从我家门口的街沿上跨到邮电局的大门口。大门内,聚集着很多前来取信、取包裹、寄信、发电报,或来拿取订阅报刊的人,人一多,脚步也多,你来了,他去了,后街便把来来往往的人影收录到了自己的相册中。

  邮电局大门前有一段半包围的院墙,墙根处有几块随意放置的条石,坐的时间久了,条石表面被摩挲得油光发亮。特别是冬天的时候,院墙上落有一层似是而非的雪,枯萎的小草被一根根细细的蛛丝牵扯着,摇而不坠。中午时分,有人用糖瓷大碗端着热气腾腾的蒸红苕朝着院墙走去,向晒太阳的街坊挨个发一圈,人们哈着热气,吹吹拍拍吃出惊天动地的声响,此时的阳光更慷慨了,照得人们睁不开眼睛。这景象在我脑海里,犹如一幅泛着古旧光泽的厚重油画。

  我们在后街没心没肺地游玩着,打闹着,或是在区公所后面的梯田里、或是在河坝的堤坎上找来野豌豆角做成“叫叫儿”,边吹边往粮站跑去,粮站空旷无人,我们在晒坝上跳格、摔响炮、扇烟纸盖儿,或玩老鹰叼小鸡的游戏。秋收过后,粮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,像《粜米》中的某个场景,只是不讨价还价,没有剥削和压迫。晒坝的背阴处,几架老式风车在人们手中或快或慢地转动着,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,如同一支美妙的乐曲。趁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,我们从风车的风口悄悄把手伸进去,神不知鬼不觉接满一把芝麻后快速跑开,第二个假装没事似的慢慢靠近风车,以同样的方式获得芝麻后,也跟着跑开了,然后找一个没人的地方,一起舔舐着手心里的快乐。

  后街从入口处的粮站一直向上延伸着,它是去供销社仓库、国营酒厂的必经之路。到邮电局和我家门口的时候,街面就变得有些坡度了,那时的街面还不是用水泥铺就的,只是在泥巴路面上撒上了一层细小的石子,我们赤脚在上面奔跑,一点儿也不觉得痛。很多时候,特别是下雨的时候,那些拖拉机、蹦蹦车、板板车、马车因坡陡路滑在此抛锚,老彭的马车就是在此抛锚最多的一辆。我不知道他叫彭什么,反正小镇上的人们都叫他老彭,我们小孩也老彭老彭地叫着,老彭听到后一点儿也不生气,还对着我们呵呵地笑。有时候,老彭的马车从我们面前经过时,我们几个小孩会揪着马车上的麻袋顺势跳上去坐一会儿马车,老彭发现后,便“吁”的一声叫停马车,然后举起手中的鞭子做出要抽打我们样子,吓得我们跳下马车落荒而逃。当时老彭应该有五十岁了吧,个子不高却很壮实。

  有一天,雨下个不停,老彭的马车装着满满一车块煤去酒厂经过我家门前时,马车打滑得特别厉害,任凭老彭的马鞭在空中挥舞得“叭叭”直叫唤,马车不但止步不前,还慢慢倒退着,眼看就要撞到隔壁家的墙角了,急得老彭站在马车上更是用长长的马鞭狠狠抽打着前面的马匹,被打的马儿嘶叫着、蹦跳着,路面都被马蹄刨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坑。后来在众人奋力推动下,老彭驱赶的马车才缓慢爬到供销社门前的那个平坝中停了下来。

  多少年过去了,后街就像一双无形的眼睛,不动声色打量着一切,又包容着一切。在岁月的苍茫里,没有了装画本儿的玻璃柜台和发电报的邮电局,没有了蚕茧飘香的蚕茧站和铁花四溅的铁屋,没有了人潮涌动的粮站和电影院,也没有了肩挎“盒子炮”的特派员和挥舞马鞭的老彭……只有后街老态龙钟的在悠长时光中存在着。

  现在,我要离开的是后街。后街的那条路虽被浇铸成了水泥路,但随着时光流逝,也已变得凹凸不平伤痕累累。后街我那栋破旧的老屋也还在,但早已人去楼空摇摇欲坠,我不得不小心牵着她的手,一直牵到今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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